感謝小玲居士賜名
這份工作不像一般的部落客可以貼照片寫說：這家店的鬆餅好吃喔，飲料也很好喝，推薦大家來捧場
接到這檳榔攤的一日臨時工，我就覺得老闆娘肯定不好搞
因為我媽回報說，老闆娘希望我找一天先過去學，要交待的事很多
我心生一個不爽，若以時薪來講，並不算太優渥，至少沒有好到讓我覺得可以多花一趟車先去勘景
於是我媽接著說：不然妳當天就早點去，人家怕事情太多會教不完
原本約七點，我今天六點半不到就來了
天色還沒變白
我真的是來得過早
怎麼搞的，我以為之前說不來，今天就會比較早開店，沒料到這個局面
出門時忘了帶平板，一度還想折回去拿，但怕遲到這個歹剃頭的老闆娘會更臭臉
早知道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時就先跑回家，整天無聊到不行
店內瀰漫著一股疑似尿臊的腥臭，明明是開放式的空間，檳榔味真是太強大了
我想就算殺人藏屍被發現的機率也不高，還可以藏兩具
幸好有先見之明，前一天就把小鹿的1Q84放在包裡，若不是這個機緣，我想我要看它的日子還會往後拖很久
正在生氣村上這個老番顛胡寫些什麼時，店門就開了
7點8分，我看老闆娘也不是真的很擔心生意不好的那種刁鑽之人
老闆娘說我就稱呼她G蛋咩（我怕她本人或親友搜到這篇）
她是個很爽朗的人，跟我原本想的不一樣，感覺也很好相處，不拘小節
看起來也滿年輕的，問題就出在頭髮，一般的中年婦女會把頭髮燙很捲
而G蛋咩的頭髮，大概算是人生七十古來稀的程度
先是盤點存貨
這過程很快，接著是要搞清楚檳榔的種類
其實也很簡單，就是她店裡的檳榔分三種：
普通，也就是一般俗稱多粒，分為大粒和小粒，一袋價格25
幼，吃起來比普通的口感更嫩，也有大粒小粒，一袋價格50
菁仔，沒什麼好講，大家都用塑膠袋裝，只有它用盒裝，25元
提供一下盒子的長相
美女盒盒不同，感覺可以出十二星座給人蒐集
也不忘打上警告標語，提醒購買人可能會有致癌風險
其實商品就是檳榔飲料跟煙，又有價格表可以看，根本不怕算錯錢
到底是要我早點來學什麼呢？根本不會很複雜，一下子就交待完了
後來我就搞清楚了，她所謂事情很多也沒別的，就是她儘可能想告訴我熟客長什麼樣開什麼車，他們都吃什麼
我覺得我的問題出在可能會拿錯檳榔而已，只有菁仔是不可能會拿錯的一種
不管幼或多粒，客人一律稱呼為葉仔，所以我就要再追問是普通的還是幼的
但仍舊心生一股我會不會拿錯的恐懼
G蛋咩每隔兩三個小時就會回來店裡看一下
我就把我的擔心說與她聽，此時她回了一句做老闆的人奉為圭臬的至理名言
「東西拿錯沒關係，錢不要算錯就好。」
這樣好嗎？
「反正拿錯了客人下次來就會講了。」
而且當老闆的人總是有一個誇耀自家獨道之處的毛病
我說：「明明我問了客人要普通還是幼的，他說要幼，結果我拿了他好像一臉錢不對的樣子，才說改普通的。」
G蛋咩說：「因為別人的多粒（即普通），是拼數量，所以吃起來很粗，客人一吃到我們的普通感覺就比較幼，所以他以為他買到是幼的。但我們數量就比較少，阮是在做品質的。」
所以一分錢一貨呀！
早上開店時G蛋咩就有提到之前請過的三個小姐
有人是故意想來偷學工夫的。我驚！這有什麼工夫好偷？
「當然啊。灰包得多就苦（還鹹？我真的記不是很清楚），灰太少就澀，嚼不動。葉子大小也是，都會影響口感。」
反正行行都有一門學問就對了
但老鳥不是想偷學就是教不動（在別家的習性已養成），還有一個打雜的一個月一萬塊也做不下去
我更驚！我來一天就有一千，怎麼人家做一個月妳才給一萬，難怪待不了呀
但老闆們自有一套經營的理論，她覺得打雜的什麼都不會，沒事幹她也可以做自己的事，這可是份閒差呢
反正虧待的不是我，我也沒什麼好說
早上我就發現G蛋咩都會習慣把樂器放這樣
我一直覺得怪，等後來客人突然來了，我下意識就擺成這樣趕緊去忙
其來有自呢！但妳為何不在店裡放煙灰缸？這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吧，明明垃圾桶就擺了五六個......
冰箱後面那區有沙發，那是計程車排班招呼站，有個休息空間可以看電視
有上進心的運將大哥會玩連環新接龍，其餘的都在賭博
雖然這些司機都是收入的來源，一小時可能還會買兩次
但我真的很想勸他們，計程車司機不是很辛苦嗎？一天才賺多少
省著點用吧，買飲料我當然沒話講，但跟煙跟檳榔，我很希望他們節制一點
到後來我真的有說出口，你也吃太多了吧，但司機大哥只是笑一笑
我有種電流衝太大的感覺，平時沒什麼機會接觸人類
一下子突然要跟這麼多人接觸，要回應問題以及小聊天，一度快要負荷過度
我這人的DNA可能帶有強迫症，覺得不回話很沒禮貌，一定會接球
加上我個人很會做球跟開球，所以G蛋咩一回店裡就要打一場十八洞
其實我都巴不得她快回去忙，我寧可賣東西跟發呆還比較輕鬆
只要一冷場我就會啟動新話題，而健談的她也回得游刃有餘
我們就這麼沒完沒了的廢話下去
這種應酬的話都不可能會是我們喜歡的話題，所以聊越久就越有壓力，心想怎麼還不結束
體驗一天我就知道這不可能適合我，因為實在太無聊了
若是客人一直來就罷，但等待真的很折磨人
我開始擦桌子，這台積滿灰塵的收音機都不曉得幾十年沒動過，天線還是斷的，我也把無聊發洩到它身上
連污垢修練成金屬感的髒計算機都擦得眉清目秀
趁著一開店沒什麼人時我不停設定定時自拍，路過的人可能會覺得我有病，因為我還會有大動作
這張的情境是工作中的回眸
只要一有客人，我會出於莫名本能用小跑步來回在這四坪大的空間
好青春喔我，而且只要一跑步就會給人努力認真的感覺吧（？）
我平時很自制，因此我人生的排行榜沒有什麼特別想收回的話
如今開春第一炮就遇到我人生最想回收的一句
大概平時沒人需要吸管，G蛋咩也沒說有吸管這回事，在第一次碰到要吸管的司機（他買水）時我還真的慌了
幸好有在休息區的運將，他們熟門熟路，會自然地用店裡的電話或開電腦來玩，所幸有他們指點
不久後隔壁的機車行有個小黑手來買台灣啤酒
他看起來真的年紀很小，就是我在路上如果要叫住這人會喊滴滴的那種，頂多就高中生吧
我在遞給他台灣啤酒時，我也不明白我為何會脫口說：要吸管嗎？
他沉著地說了聲：面
待人一離開，我突然反應過來，氣到想呼我自己兩巴掌，有人用吸管喝台啤的嗎！他一定覺得我在羞辱他
然後一個小時內不斷地會浮現剛才的情景，久久不能平復
中年男子是一定會在口頭上吃豆腐，但我不曉得是否我的穿著太保守，或是我陽剛之氣未脫
所以沒遭受到什麼難以受承的攻勢，頂多就是呷尼水A姑娘這種程度
而且他們的態度相當之平和，彷彿談論天氣那樣隨口一提，絲毫不帶猥褻
請注意，他們都不用小姐或妹妹這類詞彙，他們很戲說台灣，又知性又復古，就是姑娘一詞沒別的
G蛋咩說這些人還會借書給她看，司機們偏愛武俠小說
難怪，有幾個人氣宇非凡，俠氣四溢，想來是受金庸薰陶之故
有一個可怕的借錢男，跟別的司機套到G蛋咩電話後，講了半天，然後把手機傳給我
G蛋咩用很冷靜的公式化口吻說：拿一千塊給他
之後大概是想圓氣氛，所以這人也開虧
「妳之後還會來嗎？」
「呃......不一定，如果她要我幫忙可能會來。」
「重點是，妳結婚了嗎？」
「！！沒啊。」
「那把電話留給G蛋。」
我心中跑出一句熟悉的台詞：這......這算是求婚嗎？（死語）
這大概是像60﹣25＝35的可怕，35是我們條件差
如果是金城武跟我求婚，相當於60﹣99＝﹣39那樣的無力招架
而且怎麼不是直接要我的電話，而是把電話留給老闆娘，可見這人只是想消解借錢的尷尬
我人生的缺憾算是沒遇到整套的搭訕
有個很怪的客人，他不願開口說話
幸好G蛋咩那時有回來，這客人只有第一次來時有說過要什麼
再來就不肯吐露隻字片語，G蛋咩說她得一直提出選項，直到對了那人才會點頭
要是我獨自對面沉默的買檳客還真不知怎辦
我發現做生意耳力要很好，很多客人一搖下車窗就點餐
明明我人還有六七步之遙，大馬路上車多聲音很雜
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他怎麼會覺得我有聽到，台灣人真性急
之前我一直以為檳榔西施讓人著迷的地方，乃在於她們面對卡車司機時會出現動漫最愛的萌視角
仰頭的臉最楚楚可憐了
我沒料到實際上油罐車如此巨大
以我一米七〇的身高加上靴子，跟司機間的落差竟有如此之大，我平視才到車窗底部
而我這人有嚴重的三白眼，我想在他們眼中我應該是這樣才對
如果不想翻眼白示人，勢必得把頭後仰成90度才行吧，但我那天頸部還滿直的
一整天磨練下來，除了我不想搭理，不然我也會回應幾句
一個司機大哥以戲劇性的口吻慎重放下二十塊：「為了妳，我買一罐舒跑。」
我翹著腳讓他自己去拿，「為了我，你買三罐。」生意真的很不好，我想多盡份力
他打哈哈faed out喝三罐會烙賽......
為什麼老一輩總愛說，多出去走走看看，多了解一些人生百態
在這種地方確實有很多小小的體會，感受到存活的無奈
下班結帳時，發生了一件我沒遇過的恐慌
一天下來，我對G蛋咩的印象越來越好，原本談好時間到五點，她四點半趕回來結帳，就是為了讓我準時下班
而且她一直流露一股急，生怕拖到我的時間
反倒我不好意思起來，因為今天生意滿差的，我好像沒怎麼忙碌到
金額短少了一千五
F ！
怎麼可能！我第一個惡毒的想法是這女人想陰我
我清清白白的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事
平素坐端行正，奉公守法，謹遵此道過活
大鈔我是片刻不離身，更一直被害妄想那些客人會不會趁我背過身時開抽屜
看管得這麼滴水不漏，怎麼可能少錢！
我們對加減項目起了異議，邏輯方法不同，但扣來扣去結果是一樣的
可我就一個慌，心臟有生以來首次有這種快跳壞掉的煎熬
G蛋咩一副要我放心，但就是沒說出我相信妳不是那種人（也是，我們才見面沒幾小時），還反覆問我妳確定錢都在這裡了嗎
這東西賠錢是一回事，我覺得我被污辱了
這兩年多來接受的抓帳訓練，一旦到了另一個世界就不管用了
再說經我手的幾十萬來回，畢竟都是虛擬的，沒有親眼見到鈔票，少個幾萬我都不會心慌，慢慢找就是了
如今是現金交易，我突然怕到一個不行，只有一千五我就要魂飛魄散了
我無法思考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整個人呈現一直微微跺步的狀態
G蛋咩在我不能回神時說：「這兩條煙沒點到。」我瞬間快攤了
她把煙拿來拿去，盤存時我沒點到，我甚至忘了見過這兩條煙
慶幸她不是那種蓄意找新店員來坑的那種人，她有發現是自己的錯誤，不然我脫不了身
險到我跨上機車的腿都還是軟的
出門在外真是太刺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