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作家我通常只看九把刀跟候文詠

也不是不支持本土作者,但頻率真的太不合了,時常抱著挑戰的心態換來痛不欲生

 

最近看了伊格言的噬夢人,這類就是我時常覺得很悶的作品

我批評內容是不盡公平,畢竟我討厭看架空設定,所以看得很亂,可能跟不打線上遊戲也有關

我能接受的未來系列黃金比例是7:3,現實基底要有7,不能脫離常識範圍太遠,《最後理想國》就是我認為完美比例的作品,至今對它愛最多

而這本噬夢人的結構反了過來,故事拉到200年後,整個社會已經跟我們所處的世界不同

所以一直有新名詞出現,再用新名詞來解釋新名詞,解釋的名詞又有一番由來,龐大的架構都是虛擬

中英交加含數字,間隔快到像一堆亂碼,整個揮煞煞

 

首先來看看介紹

新世紀的後人類史詩  伊格言問鼎國際文壇代表作

一場間諜戰爭;一個被遺棄的生化人,一位身世成謎的AV女優;一場熾烈如火的悲劇性畸戀;一個甚至背叛了陰謀者自身的間諜陰謀......


如何?是不是很吸引人,但要是有跟我同樣不懂千禧年三部曲在紅什麼的人

這本就是我在龍紋身的女孩那役跌的坑一樣灰頭土臉

 

主軸跳來跳去沒有連貫性,加上過度浮誇、華而不實的贅詞著重在描寫場景,拋棄人物內心的刻劃,徹底無法引人入勝

沒有耐心的人根本撐不到所謂的大整合驚人結局

很不巧,我就是無法堅持到最後一刻的人

 

這就是一本寫給左腦看的書

因為右腦呈現影像的速度根本追不上文字的意義

得要反覆思索,慢慢去形塑出這個場面,才有辦法理解他這段的背景在哪

像不斷有東西哽在喉頭,必需吞一下口水的感覺

 

例:

彷彿越過了正常音波自外耳以至鼓膜的接收程序,直接以某種極尖細的硬物,近距離地在接連內耳與腦部的聽神經上輕輕地搔刮著......

來自不明確空間中的聲音。又或者,像是內耳神經線路本身的滲漏或蝕毀......

整個令我抓狂,是在灌水還是怕讀者不了解,我認為直接刪掉第一句更簡單明瞭

你就已經寫出像有東西在刮聽神經了,根本不必再畫蛇添足寫超越一般接收程序

看這本書一直有種疲累

 

再例:

那水蛭數量如此之多,層疊如落葉,如纍果,如衣衫之綴飾或縐褶,近乎毫無罅隙地覆蓋了所有肌膚之表面。由這樣的距離望去,竟彷彿穿著一件厚重的、由水蛭之體節編織而成的黑色洋裝一般......

落葉跟纍果我就算了,勉強可以接受,但因為這兩項名詞的意象已經很清楚,是積了很多水蛭在那,結果又複雜地加入衣服綴飾,明明後來就形容了如同一件洋裝,根本在灌字數,這人很愛用類似的詞重複在形容一個東西

 

還有:

實驗室。白色背景。試管中的粉狀星芒。暗紅色的、血凍般的半流體物質。

 


空氣瀰漫著一股溫暖潮濕的氣息。泥土的香味。流動的水氣與霧靄。彷彿透過教堂拱頂高處的彩窗安靜地流洩著,大片的白燦天光照亮了空氣中飄浮的塵埃......

 

 

看到這裡,你是否也嚥了口水

 

句號是一個休止符,觀眾會在這裡稍做停歇,但不是一個故事的終結,下一句就重新開始一個世界

 

他這些句子都跳得很開,情緒不連貫,空有兜不起來的感官描寫

尤其這人被稱為視覺系作家,所以很愛大量運用顏色跟抽象的意境

愛寫清楚是什麼顏色就已經很糟了,加上編排不當更失敗

粉狀星芒就已經不在生活經驗的範圍,但幻想一下還是可以理解

可你說那紅色的血凍在形容什麼?在試管裡還是空氣裡?既已在試管裡,有人去搖它讓你感受到半流體嗎?

還有星芒會先聯想到白或黃這類顏色,加上芒這字本身有銳利的感覺,卻偏偏要讓它粉狀

又接個紅色整個衝壞上個好不容易編出的畫面,搞不懂想寫什麼

而且凍本身的意象很強,又要寫它半流質

 

我認為最差的描寫不過如此

就是讀者無法立即具體化文字要表達的意義

 

再來空氣中帶有水氣這段,以一般人的生活常理來想,空氣中有霧的感覺,已經產生一層白色遮罩的畫面

但補上天光亮到照清灰塵這句,兩個情況強碰,腦中的畫面再次崩毀,還是說這段的眾多描寫根本不同一個世界裡!

 

再來兩節:

那確實是一個極精巧的,利用制度之縫隙與一意外事件所構築的,玻璃沙雕般的騙局。

 

怪異的是,那臉面之四周,如孔雀開屏,竟凌空飄浮著一朵又一朵花苞般的金屬小臉。由螢幕上看去,那臉譜顯然並非實物,而竟是由一團團密度不勻、形狀不定的沸騰金屬光霧組構而成......

 

玻璃沙雕,看看這人又來了

玻璃跟沙雕兩者材質相左,硬合在一起脫離一般人想像太遠,又是個生成失敗的場面,你最多留一個,然後添一個形容詞講是什麼樣的沙雕或玻璃就夠了吧

孔雀開屏這句成語張力很強,每個人想像不脫扇狀,但它配上小花苞,你能夠請插畫家來畫嗎?

而沸騰金屬長怎樣,勉強想像出來好了,但它又以光霧兩字來輔助,我真的完全不知道作者心中的畫面到底長怎樣

 

這段也令人費疑猜:

建築與建築之間,接近黎明的黯淡天光之下,原本近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已然疏疏落落地散佈了如蟻群般奔跑逃竄中的人群。尚且有為數眾多的人潮自建築底部如海水般陣陣湧出。而視野邊緣高處,或許是光線不足的緣故,那巨型水蛭的形體看來仍十分模糊。銀白的霞色鑲嵌在猶且閃爍著星光的,深藍色的幽暗天空中......

人潮如海水湧出我沒意見,很可以這麼寫

但是空無一人的街道配上疏疏落落的竄逃人群真的太糟

人群是多的概念,但前面鋪了兩種語彙都在講沒什麼人這事

而蟻群這個仲介詞並沒有把後頭接緊著的人群感給完全連結

再說鑲嵌這詞,人們會覺得是顆粒狀的物品,但霞卻又不成形,不然你先固定一下霞的長相可以嗎?

天空中已經有銀白色的霞,旁邊又配上星光,到底那天空有多忙

中間夾了一段水蛭的描寫,我真的不懂緊接在後的天色描寫有什麼涵意,開頭明明就是黎明,到後來還有星光,究竟要多時空錯亂

 

看看這句頗真耐人尋味:

日落時分的海灘。或許因為緯度偏低的關係,即便是在深秋之時,黑夜降臨得並不太早。然而雖說是日落時分,其實陽光早已隱沒至海平線之後了;僅留下那大片尚且透著一點乳白色微光的寶藍色夜幕。


一度以為我眼睛鬼打牆,怎麼日落時分寫了兩次,而且一下黑夜還沒來,一下太陽又早就消失不見

這麼廢話連篇地描寫夕陽,遠不及夏曼.藍波安的《老海人》兩句:那一天下午,好像還差兩釣魚竿就要碰觸到太陽的那個時段。


本來文字優於畫面的地方就在於想像力,以文字來限制想像力實不可取

伊格言就是設定太細,顏色太多,以致於讀者要每種色彩都去想出來套在他指定的空間裡

而且必須控制腦力一一去構築它所設定的場景實在很累

夏曼只寫了釣魚竿,而那釣魚竿長什麼模樣、有多長,就全憑讀者自行想像

讀者要的就是這麼簡單,給我們的腦子更多發揮的空間可以嗎?

 

你再怎麼寫,畫面感不可能超越攝影

再怎麼聲光音效,也贏不了電影

 

我還想再提夏曼,他寫一個角色在回家途中買了許多人的眼睛

這個買字用得相當巧妙,當然,配前文連起來是吸引人目光的意思,絕不可能想到真的購買眼珠

用詞沒有刻意造作,卻有活潑之感,甚至有點頑皮,還滿可愛的

如果想耍文筆,也要裝得自然真誠

 

這段更讓我大吞口水:

母親含笑回頭看了一眼。而後便轉過來繼續忙著。她顯然是在流理台上或水槽裡忙著料理些什麼。然而在此刻,無法看清她正在處理的物事;因為她的雙手仍浸沒在過亮的、因為室內的陰影而暈染了淡藍色澤的白色暈光......

那個頓點擺在一個不上不下的怪地方,又開始顏色大雜交,是想考驗讀者有沒有色盲嗎?

 

 

我舉兩段西默農的佳人之死,他鮮少有特意賣弄的句子,並且處理得恰當不矯作,實謂難得

 

那頓晚餐的其他一切卻有如沉浸在黏膩的燈光下


因為晚餐是在廚房,而黏膩立刻勾起我不悅感,那種黃黃油油的黏手污垢彷彿出現我眼前

加上光會灑在所有物品上,好像連心情都帶有黏膩的噁心,讓我感受到主角的沉悶

即使沒有具體形容主角的感受,卻先有了畫面進而各自想像燈光下的氣氛,這是可以內化成讀者與作家共同創作的部分

 

 

還有一段

他太太便是常在更衣時打開收音機,那全世界就會湧進他的房間,包括那些音樂、聲響、災難及全世界的氣象報告。

 

我太喜愛將全世界湧進小房間這句了。一真一假,一實一虛的描寫才是最棒的

全世界彷彿變成繪本中的一頁,我腦中就有繽紛的建築物一直灌進小房間的畫面

我想的是彩色的全世界,但也許有人是黑白的全世界,我的全世界如童畫般拙樸可愛,也許有人的全世界走高樓大廈風

伊格言八成會命令你想像他拗口的全世界吧

 

 

我翻了一下伊坂幸太郎跟東野圭吾(雖然想提台灣作家,但手頭上沒有)

發現他們都不太細寫場景,主要在對話、動作、跟人物內心的感受

本來我對歐美小說跟村上春樹這類很愛寫品牌的手法很反感

如果我對那牌子不了解或沒聽過,是可以略去不想,但一再看到還是很感冒

你不一定要寫主角穿什麼名牌或抽什麼款煙,就讓閱讀的人自行為角色配上合適的道具吧

節奏才不會卡在想像配備,讀者們需要理解的是人物的心裡狀態跟行為,而迫不及待想看這些人會演出什麼戲

 

哈利波特電影版令人失望的地方多,因為跟想像的不同,但也代表著小說的成功

它有讓讀者創意發揮的空間

哈利波特我甚至會捨不得看到結局,但噬夢人我就一直在恍神怎麼還沒結束

 

不過我認為伊格言並不是能力有問題,是他會卡在自己的死胡同裡,整個搞錯寫作方向

他也是可以寫出我認為頗佳的句子,好比:

 

無法聽見任何人聲或音樂的曲調。也或是行走的海風把聲音都拂去了。


行走配海風本就很搭,產生流動感,把聲音帶走的描寫就合理且順暢,不會有腦子卡住的感覺,但後面又緊接著讓我失望了。


然而在視覺裡,在突出於整片黑暗背景的、光的工筆輪廓上,隨著那拱頂軸心的旋轉而緩慢流動中的眾多人影物件,此刻看來卻如此美麗而虛幻,就像是一場集合了所有光之殘影的幽靈聚會一般.......

 

為了灌水?或止不住想寫很多詞彙的衝動?

我知道那毛病,我也是會有想把目前浮現的詞通通搞在一起的強迫症,但這人根本不知節制為何物

他的註解虛構了一段藝術家Pinky跳跳跳的事件,我整個人就被吸進去了,他明明就可以寫出很精彩的故事呀

在剖析過後,更加了解這人的問題就是文字的瘜肉長很多

 

Pinky跳跳跳是講藝術家搞出螢光色動物,在黑夜裡放牠們暴衝亂叫,最後通通趕下峭壁

內容超級驚悚,而且沒有贅飾,整個像發新聞稿在忠實紀錄一個事件的感覺

不用太多形容詞,我心中自有那一團團光球如火般掉進海裡的畫面,相當震憾

越是邪惡與殘酷,就越要使用中性的字眼來陳述,就像我喜歡嚴肅的搞笑一樣

 

 

我試著想歸納出科學辦案般的公式,如同數學的正正得正

但我發現文字的世界裡,正負也會得正,但負負就一定是負,而且沒有絕對值


最後再以一段噬夢人的內容做個總結

 彷彿某種遲滯的夢境,光的運動或曝閃使得這影片呈現一種粗糲的、陳舊而不穩定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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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米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