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秒以後

這個昏睡婆婆，已經睡了好幾天沒清醒，但是打呼、噴嚏、怪叫樣樣都來

尤其是吸氣後超大聲的“呃﹣﹣“和"欸﹣﹣“，都會讓我不自主的彈了一下

幾乎讓我以為，她會在這一秒以後醒來

但是沒有

在我阿嬤剛瞇去不久，開始無聊的時候

我跟我五妹說：妳敢去叫醒那個阿婆嗎？

五妹的招牌傻笑又浮現，小聲地問：是怎樣？

我說：我們輪流去叫那個阿婆，比賽看誰先把她叫醒

五妹接著又問：萬一真的叫醒了怎辦？

我回答：這不是很好嗎！她家人一直希望她醒過來啊，要是妳把她叫醒了，她家人會感謝妳的

眼見五妹遲遲沒有行動，逕自傻笑，我就起身到沒人看顧的隔壁床

說來真的很大膽，因為這是三人病房，除了我阿嬤、昏睡婆婆，還有一個身邊圍繞很多子孫的皮包骨阿桑

也不知我當時被什麼東西上身，神色自若地走到昏睡婆婆的床旁

然後用充滿感情的語調開始說：阿嬤，趕快醒來喔

連說了三四次，昏睡婆婆只是一直打鼾

於是我走到竊笑的五妹身邊，催促換她了

她憋笑走到距昏睡婆婆兩步的地方，仍舊低笑

我說：妳趕快講啊！

她說：不行啊！我會驚！我第一次這麼清楚看她，我覺得好可怕！如果她突然醒來，反而會嚇到我

其實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昏睡婆婆，她每天都會推去洗腎很長一段時間，我從沒仔細瞧過她的長相

福態的胖臉，卻有著極度乾癟的嘴，敞開的領口佈滿淤青和針頭藥管

對於我五妹這種心智的孩子來說，或許是可怕了點

大概又拖了好幾分鐘，我推開五妹，再示範了一次

這回我又更逼近了昏睡婆婆一點，想想，我跟她非親非故，卻又這麼靠近她且記住她的臉龐，真的是很奇妙

我呼喚著昏睡婆婆，陷入這麼奇妙的境遇之中，連我講出來的話有幾分真假也搞不清楚了

後來我又加強考題，呼喚昏睡婆婆的同時，還要深情撫摸她的臉頰

我忘我地摸著昏睡婆婆的臉，彷彿有某個開關被打開了，就算要親她臉頰我想我也可以做的到

而且我還改了台詞，加上一句：阿嬤，妳知道大家都很擔心妳嗎？趕快睜開眼睛啊！

從頭到尾我五妹只負責在一旁偷笑

突然志工闖了進來，問我們在跟誰講話

我若無其事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待志工走了，我忍不住幻想

會不會我阿嬤出院以後，昏睡婆婆在某天醒來

嘴裡唸著：我好像聽到有誰在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