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去了印刷廠上班，發現這世上有很多用疑問句來進行對話的人
前一陣子我跟Anita就因為我的語言理解出現過矛盾
在我的成長經歷中，「為什麼」這三個字不是中性的
很多時候「為什麼」是一種指責
舉例來說，如果小孩考了90分，父母說：「你為什麼考90分？」
這聽來可不是詢問小孩的考試情況，而是指責你怎麼不考更高分的語境
再比如說：「你今天為什麼穿這件衣服？」
這也不是想問你穿搭時的巧思，反倒像是覺得你今天穿得不好看，故此詢問
因此在某些聊天中，我不會覺得「為什麼」只是單純地詢問
反倒帶有濃濃的指責與批叛意味
當我們對社會議題討論時，她不斷問我：「為什麼妳會這麼想？」
重複了快十次了
我會感覺她是認為我的觀點錯誤，想導正我的觀念
後來也是說開了，Anita跟鹿都是認為「為什麼」很中性，是單純的詢問
但我跟鹿她老公都是屬於「為什麼」有指摘意味的人
既然兩派各有人站，所以我們也放下多數正義的心態
和平結束了這次的交流
然後我在印刷廠驚訝地發現，真的有很多人喜歡用疑問句來跟你溝通
這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困擾
因為我是個不太能聽出弦外之音的人
總是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忘了做一份機器切割檔
後加工的人需要手工來裁板子
那個同事就把我叫上去，讓我實際動手割板子
她的目的是想告訴我，我的前製作業沒有做，會造成後續的困擾
不過我那時割完以後心想：「我做過這麼多模型，都是靠手工，這板子割起來還真沒難度。」不過我當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在我沉默的時候，她問：「妳看，妳剛才割一小段要幾刀？」
我說：「割了3刀。」
她說：「這一小段妳割了3刀，這麼大一片板子他們要割幾刀？」
我又沉默了，還在想她這話是何用意
她接著說：「難不成妳要來割嗎？」
既然她問了，那我就要回答，字面意思上，感覺她是要我負責
於是我就很直地回：「好，那我來割。」畢竟我也不想造成別人的困擾，我的錯我來扛
她似乎傻了一兩秒，說：「那妳割壞了怎麼辦？」
靠，疑問句連擊，這超出我的CUP負載了
我都說了我負責，怎麼還有一個疑問句
後來怎麼敷衍過去的我也沒印象了
大概就是說以後會記得之類的話吧
Anita反問我，在妳被叫過去時，妳真的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嗎
我仔細回想，其實在一開始我是知道的
在印刷廠我一個做美工的會被後製叫過去，九成九是檔案出錯了
所以在第一時間被叫過去時，我心裡是知道要馬上道歉認錯保證不再犯
可是當同事以出乎意料的方式來反問我
我就會很直覺地去回答問題
結果話題就帶偏了
這種聽不懂人話也可能是我被上一間公司開除的原因
老闆說：對公司有什麼想法或意見都可以提
我就真的提了
我想這應該是種下我被Fire的其中一個關鍵因素
Anita再三教育我，很多老闆不是真的要聽建議，妳要知道社會上有很多客套話
沒想到我在下一家公司還是這樣
聽出話中話一直是我的挑戰，至今還沒升級成標準模式
我還在出廠設定階段，怎麼問我就怎麼答
教我怎麼做檔案的同事倒是好一些，雖然她偶爾也會反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我也會老實地回答我的思路是什麼，我想她只是要搞清楚我製圖的邏輯
她多數時候都是指令式的：「以後妳要記得這麼處理。」「妳要記住這個名稱。」
這才是我的舒適區，妳給指令，我照辦
不要再彎彎繞繞反問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究竟想聽什麼
這種疑問式交流，前兩天我又遇到了一個升級版
印圖的同事打內線來，問我：「妳這透明貼是什麼東西？我們沒有這種材質。」
大部份時候客戶不會知道我們內部的術語，總是亂七八糟寫了很多指示跟材質
這幾百種做法我都還沒歸納清楚，很多時候也是一知半解在做
於是我回答：「我以為這個透明貼是跟洞洞貼或玻璃貼一樣，是一種材質。」
他說：「當妳以為的時候妳就已經錯了，妳知道妳錯在哪裡嗎？」
我又傻住了，這我真沒輒，我到底該說什麼才能在這一回合拿下高分
只好拿出萬用套路說：「我知道了，以後我會跟業務問清楚。」
這才結束了這波攻勢
當下我還沉浸在這種日常的醍醐灌頂中
「當你以為的時候，你就已經錯了」
這似乎能運用在方方面面，各式各樣我們對他人的揣測
就在我們以為的時候，其實已經一腳踏進了坑裡
「我以為你會喜歡這個禮物。」
「他不喜歡這種聚會，不用約了。」
我以為這麼做、這麼說可以達成目標
其實不然，因為我們都沒有去驗證過
寫這篇也不是要大家都改變溝通方式，畢竟這很難改
這跟每個人的成長方式有關，很多人只有這種交流語言
而且用疑問句來溝通也不一定有錯，它並不像指令式語言那樣讓場面難堪，多了一點柔和的意味
很多文章在提倡要讓孩子思考，開發屬於自我的思維模式
但這世上有一半的人跟我一樣，本身沒有自帶強大的思考運算
只會單純看到什麼就想什麼，指令式語言反倒適合我們
常見到父母對小孩說：「你不好好讀書，難道以後要當乞丐嗎？」
生到能洞察他人意圖的孩子，你會得到一個想聽的答案
要是生到像我們這種孩子，你就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可以呀，職業不分貴賤，當乞丐也沒什麼不好。」
然後就換來父母更加殘暴的怒火
我只想提醒那些用疑問句來溝通的人
你們很可能會受到巨大的挫折
因為我們始終沒能搞清楚，你究竟在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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